我以病人为中心，医院以我为中心——德国手术台有感

我以病人为中心，医院以我为中心——德国手术台有感

       作为国家留学基金委和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共同资助的博士后，我有幸得到著名华裔德籍心脏病专家余江涛教授的亲自指导，来到德国7个月了，观摩并参与的手术估计也有几百台了，余江涛教授精湛的手术技巧，诲人不倦的大师风范令我受益匪浅，今天的一台手术更是让我真正感受到了医者仁心，以及医者的追求目标。
       介入医生常说的临界病变，一方面，这个部位非常重要，一旦闭塞，绝大多数病人无法生存，另一方面，如果放支架，可能影响左主干回旋支，或者放支架以后出现并发症，也可能致病人于死地。因此医生必须慎重决策，正常情况下，我们会对病人做iFR检查（FFR的升级版本），但不巧的是前不久德国保险公司出了个新规定，当天入院造影的患者，如果做iFR检查结果为阴性，保险不会承担费用。针对这个病人就是说，如果检查结果为阴性（正常），医院将赔钱看病，费用大概是380欧元。问题就此出现。
       技术上讲，当然应该做；伦理上讲，为了病人的利益，也应该做；但是算经济账呢，医院显然要吃亏。怎么办呢？余教授的话让我非常感动，病人是最重要的，病人的需求必须满足，医院不能只考虑赚钱，这个钱赔的值！
       在余教授的坚持下，我们完成了iFR，很幸运，结果为0.92，不用放支架，也很不幸，医院必须花380欧元。
       在台上我跟余教授是用中文交流的，这个德国大叔病人根本听不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教授也没有跟他解释，教授认为这是医生理所当然的选择。
       术后，我问余教授这380欧元为什么不让病人来承担，如果医院承担，医院会不会再扣到医生头上，余教授的回答是：即使是自费的项目，在德国HGW医院也不会由病人承担，这是个传统，正因为如此，才会使更先进的技术惠及更多的老百姓，将来这种新技术才有可能进入医保，至于扣医生工资的事情，是绝对不可想象的，或者说德国国情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这样的病例在德国不胜枚举，余老师总结在德国是“医生以病人为中心，医院以医生为中心！”
       先说说医生以病人为中心。
       据余江涛教授介绍，在德国，医生只需要考虑病人的病情，什么样的治疗对病人更有利，就应该向病人推荐什么治疗，必须做到以病人为中心。       至于医疗费用问题，不是医生该考虑的，当然病人更不用考虑，首先是德国几乎所有人都有完善的医疗保险，看病基本上是全额报销，其次即使有不能报销的项目，很多医院也会帮病人承担。
       还有很多老百姓都诟病的红包以及商业贿赂问题，在德国是立法禁止的，不是不让收礼物，而是如果一个医生收的礼物价值超过10欧元，那么就有进监狱的危险，当然德国医生的收入也很高，他们并不屑于收贵重的礼物，最低档次的住院医，年薪据说有48000欧元，教授吗，我只能说是天文数字，教授们每年光个人医疗保险就要交将近10000欧元，我很难想象他们的年薪。
       德国人会抱怨自己交的税很高，医疗保险费用很高，抱怨看病预约时间长，但是很少有对医生不满的，对于医生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因为医生绝对是以病人为中心的。在德国，医生工作也非常繁忙，今天从早晨8点到下午2点，6个小时余教授一共完成了4例手术（穿刺，造影，甚至手术记录都是教授亲手完成的），2个术前医患沟通，3个24小时动态心电图，10个左右的经胸超声，1个经食道超声，还有2个外科会诊，所有的工作都是为病人服务。为病人做事情，医生心甘情愿。
       其实我们中国医生也是想以病人为中心的，但是为什么现实生活中，很多医生的以病人为中心会打折扣呢？这就要再说说医院以医生为中心的话题。
       在德国，医生忙的事情都是跟医疗相关的，他们的时间是跟病人密切接触的，没有各种各样的行政会议，三基三严培训，用不着盯着患者余额看（事实上也没有住院费余额这一说，都是保险公司给钱），甚至写病历都不用亲历亲为，有医疗秘书帮医生记录心率血压等生命体征，并写好大框架，收集所有检查结果等，医生简单修改即可，如果医生不想，完全没有必要进实验室，也不存在申请科研经费的必要性，能不能晋升职称跟这个毫不相关。
       我亲爱的同道们，你们想想，是不是我们中国医生至少一半的时间浪费在这些跟医疗不直接相关的事情上了？
       再脑补一下如果今天380欧元的自费检查发生在中国会怎么样呢？
1、患者自掏腰包，2、患者余额不够，医院给医生护士下欠费通知单，让医生护士去催费，催不上来，扣发医生工资奖金。在我看来，目前国内公立医院只有这样两种可能。也就是说，医生发善心的结果，是医生自己为病人买单，医生就是医生，你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医圣，凭什么让我们义务劳动。
       今天老同学在朋友圈发了篇文章感慨介入医生是用自己的命换病人的命，我只能说中国医生的命更不值钱，在德国铅衣铅裙基本两年一更新，介入医生标配铅帽铅眼镜，DSA机器的防辐射挡板比我们国内的要多，要高，病人身上还要铺铅毯，据说这样即使不穿铅衣问题都不大，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有6周的带薪假期，周六日绝对不工作。一般不加班，就是加班也要严格计算时间，我待的德国医院有个医生因为加班太多，可以提前5年退休。如果连续加班，工作时间太长，工会自然会找医院管理层，前一段英国住院医师罢工就因为这种事情。而我们看看朋友圈就知道，我和我的同事们经常半夜12点了，还没有做完头一天的手术，第二天还要正常上班。
        我们中国医生也不怕辛苦，可是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医生竟然变成了有生命危险的职业。如果我们的医院能够以医生为中心，我相信医生会得到更好的保护，起码面对医闹、面对医疗官司，能不能多帮医生做点什么。
        零零散散写了很多，其实我只想说，能不能让我做个纯粹的医生，全心全意为病人健康服务，我们的医院能不能让医生靠的住，替我们处理那些跟医疗无关的事情，替我们挡住医闹，真正重视医生的身心健康。如果可能，卫计委多派点官员到德国来学学人家的制度吧，医改都改了2轮了，老百姓不满意，医生不满意，是不是只有财政部满意了，三明模式到处推广，最近又搞了个甘肃模式，干脆直接说怎么省钱怎么改算了！大量的资本虎视眈眈盯着中国医疗，太可怕，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以后老百姓更看不起病。

薛歆

（作者：薛歆  吉林大学第二医院）

呵呵哒